二月的拉萨,随着洛萨一起到来的,是下午漫卷城市的风沙。往年不会这么早就起风的,这仅仅是因为全球气候变暖的缘故吗?在拉萨河谷的周围,过去有“八瓣莲花”之称的群山,如今被开矿的机器挖得支离破碎,风乍起便沙尘弥漫。而在拉萨河谷的上方,过去是赞普松赞干布诞生的家园,如今连当地所在的墨竹工卡县政府,都索性把县政府地盘卖给中国黄金集团公司的某矿业公司,官员们的口袋肥了,可是被弄脏的水却污染了农民的田地,甚至使得牲畜倒毙,农民们患上怪病。
二月的拉萨,随着洛萨一起到来的,是电视上官员们访贫问苦的镜头。贫困的藏人们在拉萨市区,也在边远的乡下和牧区。携带随从的官员们有意炫耀着数张百元人民币,用夸张的动作把钱递给弓腰吐舌、伸出双手的藏人手上,而这些或说着拉萨方言或说着日喀则方言、那曲方言、昌都方言的藏人们感激涕零,有些人甚至泣不成声,反反复复地表达着没完没了的感激。可是,如果给点钱就需要如此激动不已地感激,不正说明了事实上的贫困是如此广泛、如此惊人吗?
二月的拉萨,随着洛萨一起到来的,是到处悬挂的大大小小的红灯笼,这并不是藏人的民俗,却炫示着另一种寓意,即外来文化对本土文化的同化。比如写有藏文的红对联,其实是模仿汉文对联的怪物,自以为移风易俗,实际上不伦不类。要知道所有的丧失,首先都体现在细节上;一个个细节,一点点丧失,最终丧失的就是全部了。而飘荡在整个城市大街小巷的五星红旗,那是当作政治任务来开展的,干部们挨家挨户挨商铺要求必须悬挂,而且特意强调,今年一定要挂更大的红旗。布达拉宫顶上也飘着一面红旗,宣示的是一种国家主权。
二月的拉萨,随着洛萨一起到来的,还有这样的特殊色彩:一种是绿色,代表的是手持武器的军人,他们横行在藏人集中的街道上,劈面相遇时,你必须赶紧让道,否则你会被他们猛力地一把拔开。还有军人就毫不掩饰地站在藏人的屋顶上,从高处俯视着,其强悍的压力逼迫得下面行走的藏人喘不过气来。另一种是蓝色,代表的是同样手持武器的警察,不少是藏人为之,我亲眼看见一个朝佛的年轻藏人因遭推搡而顶嘴就被藏人警察一把扼住喉咙。还有一种颜色是杂色,那是不知道换过了多少种服装的便衣,甚至听说有的便衣假装僧侣穿着袈裟游荡寺院,或假装游客,手腕上还套着佛珠。
二月的拉萨,随着洛萨一起到来的,是我必须要说到的这些人,我深深爱戴的同族乡亲。他们磕着长头,从各自的家乡来到心中的圣地——拉萨,并以祖拉康和布达拉宫为中心,继续磕着长头。当然,他们当中更多的是农民、牧人和修行僧尼,有着雪山草地的气息,有着牦牛酥油的味道。我在转帕廓时遇到一个额头已经结痂的僧人,一边大声唱着礼赞古汝仁波切的道歌,一边缓缓地磕着长头,而来来回回持枪走过他身边的军人,心里会如何揣度藏人的信仰?
二月的拉萨,随着洛萨一起到来的,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坚定地走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他们从汉地的大学回到家乡,穿着藏装,说着母语,以“我是藏人”的使命感,怀着珍惜之情去学习这块土地上的根本,并且在去高山上煨桑、撒隆达、诵持传统经文的时候,许下对未来的承诺。他们充满自信,他们风华正茂,正是这个民族生生不息的希望。
2010-2-24,拉萨
(本文为RFA自由亚洲藏语专题节目,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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