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往玉树的心情是复杂的。都知道,去年4月14日,玉树发生大地震,无数家园毁灭,无数生命殒亡。而那之前,我曾去过玉树多次,有一次还住了半个月,对那里 的风土人物有着深厚的感情。印象深刻的有一件事,一位仁波切在玉树创办了一家图书馆,收藏了以藏文为主、也包括中文、英文等文字的书籍,内容不只是佛教。
在 地震周年之际,我写了文章《玉树藏人说震后一年》。有关玉树的近况,皆来自我认识的玉树藏人,说是有几个不准外传的禁忌:一关乎土地和房子;二关乎学校与 学生;三关乎法会等佛事。所以我写到:“看来劫后重生非常艰难,天灾与人祸造成双重打击。政府的重建规划蓝图换了一幅又一幅,除了禅古村被当做示范盖了红 顶简易房,大多数灾民依然住在帐篷里,过着残缺不全的生活。”
那么,现在,或者说7月26日这一天,我终于见到的玉树是怎样的呢?
先 要说的是,当我们的车快到离玉树县城不远的嘉那玛尼堆时,突然被警察拦住。不光是交警,还有特警,以及年纪大的便衣。而那特警,一个年轻帅气的藏人,在查 看王力雄的身份证时冒出一句藏语:“达格热(正是这个)”,让我恍然原来他们的检查并非普通的例行检查,而是专门针对我们的。
我们被放行, 但有车跟踪。不过在嘉那玛尼堆,我不管不顾地下车,绕着正由无数信徒重新恢复的玛尼堆转了一圈,这一圈大
约用了一个多小时。许多藏人在默默地转经,沿途可 见一顶顶天蓝色的救灾帐篷,问转经者,说是可能还得住一两年或者两三年,“我们不知道”,他忧虑地说。又遇到一群群穿蓝白色校服的小学生放学,他们说玉树 只有小学了,大孩子都到汉地去上学了。孩子们的脸上,笑容最多。
在嘉那玛尼堆旁边,几块铁皮笼罩的土灶上放着几个大锅。一位自愿为转经者烧 茶的老阿尼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问我家在哪里,我只说了“拉萨”便哽咽不能语……在嘉那玛尼堆周围,尘土飞扬。一个年轻的藏人女子正弯腰,试图去抹掉蒙在一 块刻着“嗡”的玛尼石上的尘土,她甚至用嘴去吹拂。但是,来来往往的汽车和挖掘机啊,激起的尘土又立刻蒙住了玛尼石……
将近黄昏时,我们来 到了与记忆中的玉树面目全非的陌生之地,最为突出的感受是,玉树已然成了一个尘土弥漫、热闹非凡的大工地。各个工程公司,各种工程机械,各地纷纭而至的人 们忙忙碌碌,“就像是全中国的包工队都跑到玉树来了”,我感慨道。可是,已经一年零三个多月了,地震后的玉树还像是刚被轰炸过的战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居 然有三辆车一直在跟踪我们。跟得很近,显然是一种警告。我们知道,这是为了不让我们与当地的友人接触,以免我们得知当地的真实情况。如果一定要去见面,岂 不是会给友人带来麻烦?我们只好在城里转了一大圈,比较不容易地,找到一家旅馆住下。登记时,碰见一个来自四川的包工头,说是干完了工程来要钱的,可等了 一个多星期还是拿不到钱。他气哼哼地说,“这些当官的,吃钱凶得很”。
当晚,我难以入睡,一直隐约地闻到某种几乎从没闻过的气味。我对王力雄说,这难道是地震中遇难者的气味,久久不散?
2011-8-24,拉萨
(本文为RFA藏语节目,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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