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人画家次仁念扎的新近作品(拍摄于更敦群培画廊)。
在藏人文化网创办人旺秀才丹的博客上看到一篇文章《是谁在捍卫着拉萨?!》,很惊讶他将“‘藏漂’一族”赞誉为“拉萨的坚守捍卫者”,甚至“拉萨的守护神”。虽然这“‘藏漂’一族”与时下所说的“藏漂”有所不同,不但包括了“拉萨之外的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各类人士”,还有“其他藏区的藏族”,显然外延扩大了。可是这一个个大词,如“坚守”、“捍卫”、“守护神”,与作者笔下一干人牵连的话,颇为荒唐。
我也被提名,算成“捍卫者”之一,但我却不敢苟同。首先我与“藏漂”毫无干系。对于我来说,从我生于拉萨起;从我幼年时随父母离开拉萨,青年时执意回到拉萨起;从我承蒙了拉萨所给予的十多年的恩惠,却又不得不再次离开拉萨,在异乡过着心属拉萨的生活起;我从来都认为,我是拉萨的女儿。是的,我只是其中一个有着亲密血缘的女儿,有着世代因缘的女儿;我像热爱根本上师一样热爱拉萨,像眷恋亲生父母一样眷恋拉萨,从不敢妄称自己是拉萨的“守护神”。
是谁在捍卫着拉萨?这本是一个有意思的提问,答案也会因人而异,比如那个过去把拉萨的寺院变成废墟、如今把拉萨的老房子变成商场的独裁者,会用枪杆子做出无声的却慑人的回答。然而真正捍卫拉萨的,绝不是依凭武器、金钱和人口的侵略者。除此,也不是那些仰人鼻息的吹鼓手、自我陶醉的小资文人、唯唯诺诺的办公室职员,更不是散发着流氓习气的淘金者、寻找着救命稻草的失意者,以及把西藏当作金子往自己脸上猛贴的各色人等。
拉萨是拥有属于自己记忆的沧桑之地。一个并不知道拉萨记忆的人,只是肉身依附着拉萨,像寄生虫一样,又有什么理由和颜面夸夸其谈“坚守“和“捍卫”呢?你知道达赖喇嘛的夏宫罗布林卡在五十一年前的某个深夜发生了怎样的逃亡吗?你知道帕廓北街的佛塔“嘎林古希”在四十三年前的某个夏日是怎么被砸的吗?你知道阿尼赤列曲珍在三十九年前洒满阳光的一天为什么会被公审、枪决的吗?你知道十几个年轻的“札基歌尼”在监狱中唱出的心声吗?你知道前年,土鼠年,在拉萨有多少僧尼被驱逐、有多少藏人被失踪吗?你知道,就在此刻,老城中,有多少拿枪的军人布满巷口、街道和藏人的屋顶吗?
尽管拉萨伤痕累累,但千年来,由无数的强曲森巴(菩萨)、无数的杰出儿女,深藏于拉萨内核的“耸秀”(装藏)依然还存在,依然绵绵不绝地赐予我们饱含泪水的加持。祖祖辈辈生活于此的拉萨人,依然在以自己的方式不张扬地、不夸张地传承着拉萨的魂息。怀着尊敬之心,我见过许多这样的藏在优美动听的拉萨口音中的老人、中年人。有一位老人,多次带着我不辞辛劳地穿行在今日拉萨寻访过去的故事,让我明白我们已经失去的和正在失去的是什么,以及必须珍惜的是什么。也有年轻的拉萨人开始行动起来了。比如网上流传着一个视屏,旁白是用拉萨语深情朗诵的诗歌《让我们都来说纯粹的藏语》。
至于时下流行的“藏漂”,以及大谈西藏是“精神家园”的内地小资,正如有人评说,他们中的很多人对藏人的苦难其实很隔膜,甚至一无所知。也有“藏漂”对我说,“藏漂”跟西藏没关系,其实在哪漂都一样。我见过坐在大昭寺门口的男女“藏漂”,嘻嘻哈哈地依偎着,叼着烟,喝着啤酒,边晒太阳边看藏人磕长头,看着看着,嘻嘻哈哈地跑去磕几个长头,似乎这是一桩好玩的、可以充作谈资的趣事。
2010-3-23,拉萨
(本文为RFA自由亚洲藏语专题节目,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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