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Skype上见到正在康复的琼达啦(Chungdak Koren),足以令人欣慰。我被她顽强的毅力打动,却无法不含泪。同样失去家园的巴勒斯坦人、当今世界的重要学者萨义德写过一句话:“流亡是最悲惨的命运之一。”但尊者达赖喇嘛的一本中文传记的书名是《流亡中的自在》。这是两种状态,既属于真实的情境,也属于隐喻的情境。
大概是2007年,最初相见于网络时,我曾问过琼达啦的故乡以及当年别离故乡的情形,记得她于1959年随母亲逃亡,从此再没回去过。几年前,她在境内的叔叔病重,她想花高价加入从尼泊尔进藏的旅游团队,可还是不获批准,不让她跨过边界,与家乡唯一的亲人见最后一面。正如全世界太多流亡者的辛酸故事,故国成了回不去的梦。
每次我从北京回拉萨,琼达啦总是叮嘱我去祖拉康时替她向觉仁波切(释迦牟尼佛)祈祷。其实不只她这么说。当我凝视慈悲含笑的觉仁波切,耳边常响起好几位远在异国的族人的叮咛。我会默念每个人的名字,细述他们各自的经历与愿望。对于难以回到故土的流亡族人而言,托人向觉仁波切祈祷,是无可替代的慰藉。
琼达啦可能是挪威以及欧洲最重要的流亡藏人之一。1989年,尊者达赖喇嘛获诺贝尔和平奖,作为挪威、诺奖委员会与尊者之间的联络人,她做出了重要的贡献。琼达啦视之为毕生最大的荣耀。我见过当时的一张照片,穿藏装的她正恭敬地向尊者禀告着,那时她正是好年华。
对尊者的信仰与忠诚,支持着琼达啦为西藏的自由奋斗了大半生。尊者曾亲自任命她任驻瑞士代表处的代表。琼达啦还长期担任挪威西藏委员会主席,并被选举为西藏人民议会欧洲议员。2009年,一位台湾记者在奥斯陆见到她,感佩而写:“……挪威的人权组织让她有了一间堪用的办公室,她在这里负责和世界各地藏人交流信息,并以此作为她回到西藏前的据点……参与着流亡藏人重返西藏的宏图大业……她的身高不高,应该150、160公分上下,近六十岁还健步如飞,我离去时心想,这‘达赖集团’的成员,可真不是盖的。”2010年,琼达啦受邀参加诺贝尔和平奖授予中国异见作家刘晓波的颁奖典礼。
对于我来说,与琼达啦的缘分这样深厚,不仅仅是七年前,我荣获挪威作家联盟授予的“自由表达奖”,琼达啦为之奔走并表示“我们引以为傲”;也不仅仅是我依据文化大革命在西藏的历史照片所做的采访和调查而形成的《杀劫》一书,琼达啦多方联系,资助出版藏文版。不仅仅是这些具有公共意义的事迹。有一年冬天,我收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是一件有着挪威特色的毛衣,温暖而美丽,珍贵的情谊。
亲爱的琼达啦,你已付出太多,过于辛劳,现在请好好休息,与先生迈克尔共享流亡中的安宁,而我将在再次朝拜觉仁波切时,替你转达乡愁,为你祈求团聚。
2014年3月23日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藏语广播节目,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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