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14 李嘉
千年土著哇燕巴
前天,我在微信朋友圈偶见一篇网络转发率较高的研究化隆‘藏回’ 身份认同的论文,题为 “化隆 ‘斡回’(藏回)的文化认同变迁”,作者系兰州大学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的宗喀·漾正冈布教授。 初次听到有关‘藏回’话题的人大都会怀着好奇心去阅读这篇文章,网上这类话题的文章和视频(图片)都具有猎奇的特点。但是由于多数读者或观众对所涉及的内容不太了解,就容易会缺乏辨识能力而接受一些具有偏见性的观点。毕竟很多人都不太理解‘单一故事的危险性’。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关注过“藏回”这种特殊的社会现象和相关的研究论文,也因为化隆是我成长的故乡。因此,阅读了这篇文章后,我不能苟同其中的论说。首先,我的第一个阅读感受就是作者在写文章,甚至在调查研究之前就好像预设了自己的观点,即那些会说藏语的回族的祖先就是藏族。作者在论文中竭力说服读者认同这样的观点,不留半点可以商榷的空间。此论文中引用的都是一些认为‘藏回’的祖先就是藏族的文献,作者在论文中引用的这些文献本身在观点上具有极大的偏颇性。对持相反观点或者较为客观的诸多论文却被作者视而不见。例如,才旦在1983年为反驳李耕砚和徐立奎在1982年发表的论文“卡力岗地区部分群众昔藏今回的调查”而发表了以“只要信奉伊斯兰教就可以说是回族吗?”为题的论文,才旦在文中反驳李耕砚和徐立奎提出的‘会说藏语的回族的祖先为藏族’的说法。以及台湾国立政治大学教授张中复的论文“历史记忆、宗教意识[民族]身份认同—-青海卡力压岗[藏语穆斯林]的族群溯源研究”。其中张中复教授的文章比较客观,值得阅读。而才旦的观点具有一定的局限性。虽然仅举着两篇文章还不够充分,但是因针对类似于宗喀教授的研究课题来说,这些专家的观点并不能被忽略。宗喀教授的文章并不是第一篇研究关于‘藏回’现象的论文,这一点宗喀教授在自己的文章中也提到过,他说 ‘藏回专家发表的文章已累计超过百篇’。虽然关于化隆的‘藏回’论文颇多,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每位学者都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前一位研究者的学术成果,几乎是无条件地认同前面学者的研究结果。这种做法对研究课题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和创新(宗喀教授这篇论文也不例外)。因此,难免使人质疑某些学者的研究目的只是为了充实其论文数量,而没有进行认真思考和研究。
简单总结,那些认为‘藏回’的祖先为藏族 的学者一般都简单粗暴地将理由归为以下几点:1. 乾隆年间来自河州(今甘肃临夏)的伊斯兰教苏菲派花寺门宦创始人马来迟到卡力岗地区传教并将当地藏族改信为伊斯兰教。[事实上,这些只是民间流传的一种说法,并无详细的文字记载,只有马来迟当时使用的一根手杖证明到过此地。]2. 马来迟能够顺利传教并让当地藏族改信伊斯兰教的理由是当时藏族人遭受清政府的税收和当地佛教寺院的剥削而创造了顺利传教的条件。[这种说法看起来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如果仔细斟酌,会发现这种双重压迫是需要被怀疑的,翻一翻一些历史资料就不难考证。话说回来,即使有这种双重剥削的历史背景,难道改信伊斯兰教后就不用给清政府缴税,也不会被佛教寺院剥削了吗?]3. 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会说藏语的回族穆斯林祖先就应该或必须是藏族,而不可能是回族或其他民族。[这种观点显然是不负责任的。首先,有人听见过回族人说的‘回语’吗? 如果有,我只想说: “这都是熬夜把你害得,现在都出现幻听了”。另外,用他们所使用的语言论证民族身份的做法可行吗?尤其回族在没有自己民族语言的情况下,你希望让他们使用哪种语言呢?]
4. 一些当地的‘藏回’长辈们承认他们的祖先就是藏族的说法。[当他们在说一些几百年以前的传言时你居然也信了?也没有丝毫怀疑?难道可以排除他们常年在藏族文化为主的文化圈中生活时出现过民族身份认知障碍的可能性吗?]
5. 藏文化元素的建筑风格。 [多年来与世隔绝,穷乡僻壤的地方不敢要求太多吧,关于追随了具有地域文化的建筑风格就可以被排除了吗?]
6. 当地的藏文化习俗。如,唱藏族民歌、射箭、赛马、藏族节庆等。[难道他们不能像现在的城里人追随西方主流文化那样追随当时主流文化为藏文化的情况吗? 如果随了当时的主流文化就变成了那个民族的话,那么现在的我们都需要怀疑自己的民族身份是什么。]
7. 用穿着藏装的影像去证明他们就是藏族。[要知道,在二三十年以前能够保暖的也可以到手的大概只有藏装(冬装)了,那时的经济状况并不允许你拥有羽绒服和皮夹克之类的衣服了。心里想的只能是怎样才能顺利过冬,而不是民族服装的困扰问题 。所以,尽量不要拿他们当时的处境和现在的经济和生活状况相比了。]
8. 田野调查中的所闻所见为有力证据。[ 这些只为自己预先设置好的观点而服务。]
在这些所谓的‘藏回’祖先为藏族的文章中几乎没有提供任何关于当时化隆藏族的历史背景,即抛开整体而讨论局部的这种做法不值得提倡。了解情况的人都应该明白以藏族为土著民族的化隆地区在藏族历史和佛教文化等方面的贡献。在此,我就不一一举例了,我相信有兴趣的人自己会去了解。也许,这一切都被忽略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目前还没有一本比较完整的关于化隆藏族的历史专著。这一点,作为化隆的文人学者都应该重视起来,不然,我们永远都停留在被人指指点点的尴尬处境,毫无反驳之力。 类似于‘藏回’问题所引起的另一个极端问题就是一部分人会怀疑当前化隆地区的藏族人的身份,甚至猜测这些藏族人将来是否会被‘回化’或也会变成‘藏回’的这种现象。对于一些不了解自己家乡历史的年轻人往往会被类似的疑问或猜忌所打击,甚至不敢说他们来自化隆,怕被有些人嘲笑(这样的例子在周围也时有发生)。最后导致的直接问题将是这些来自化隆的年轻的藏族人会缺乏民族自豪感和日常生活中的自信,即使有能力做一些事情也会变得没有底气。将来还会有各种类似的问题会困扰这些化隆的藏族人。作为化隆的年轻藏族一代有必要主动了解家乡的历史和文化 ,而不是以无所谓的态度置之不理。
最后,我并不完全否定或肯定在化隆地区说藏语的回族或撒拉族的祖先是否为藏族,因为目前的这些论据都有很多的疑点值得继续研究。尤其需要在化隆藏族历史的整体背景下进行探讨和分析,而不能只是离开整体而讨论局部的问题。类似于宗喀教授把化隆群科、甘都、卡力岗地区会说藏语的穆斯林全都归类为‘藏回’,并提出他们的祖先就是藏族的这种观点过于草率,我无法认同。读到这里,也许有些人期待我能给出一个爽快的‘答案’,即那些会说藏语的回族或撒拉族的祖先是否为藏族。这一点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如果我能给出Yes 或 No 的一种答案,那么这个研究课题本身也不会一直以来都具有如此的争议性。 即使我给出了一种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前提将会是我需要持偏见性的观点,至少在化隆的‘藏回’问题上。
— 终
注: 非学术论文,此文只是表达自己的看法并没有针对任何人。若转载此文,需得到作者的允许,并注明出处为‘化隆博巴的声音’的微信公众号。
之前发表的文章在匆忙编辑时出现了一些问题,因而不得不修改后重新发布。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希望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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