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实在是闲的无聊,翻看了阿来的一本文集。 里面有一偏文章就是这个标题—《鱼》。
从中提到藏族人不吃鱼的习俗。 用阿来的话说是因为过去草原流行水葬,让水和鱼来消解灵魂的躯壳,所以,鱼对于很多藏族人来说,是一种禁忌。照阿来这么一说,藏族人连水也不能喝了。当然,很多习俗都不一定合乎情理。阿来的文章中提到中央民族大学教授丹珠昂奔的书稿里讨论关于藏族人忌讳吃鱼的习俗。说是藏族人在举行传统的驱鬼与驱除其他不洁之物的仪式,要把这些看不见却四处作祟的东西加以诅咒,再从陆地,从居处,从心灵深处驱逐到水里。于是,水里的鱼便成了这些不详之物的宿主。这两种说法大似相近,都怎么也说服不了我这个长在不吃鱼的地方的食鱼者。很多藏族人对鱼并不陌生,家中常有吉祥八宝图案。而鱼在图中则含有极其殊胜的意义:鱼行水中,畅通无阻,佛教以其喻示超越时间、自由豁达得解脱,阿来竟然说它是不洁之物,想想谁会将不洁之物画于自家墙上,祈愿吉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拿鱼来说说事儿吧。
阿来是长大了才第一次钓鱼的,他第一次钓鱼的时候都已经是很有名的作家了,这第一次钓鱼的目的也多少有些战胜自我或是战胜传统束缚意思。我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钓鱼了,但现在是确实狠不下这个心了,一想到那鱼钩要扎进鱼肉,有时候是得把鱼的内脏划破,更多的时候是要给鱼嘴划个口子。这些在我看来有些残暴的手段今天看到定是会起一两个鸡皮疙瘩。看来我这个后生相比阿来是越来越落伍了。如果是因为传统习俗束缚了我,那我算是束缚的很彻底,或许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
想想小时候钓鱼的情景,总是充满了童趣。每次钓鱼都如冒险一样刺激。说刺激是有原因的,因为钓鱼的小孩需要壁开大人的目光,到远处大人看不见的河边。这些有鱼的地方我们都记得,是一些河流较为缓慢的地方。钓鱼之前还要准备渔具,一般都是偷家里的针线包。还有鱼饵,从某家的菜园子里翻出一些蚯蚓连土一起装进塑料口袋带走。这一切都要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一个经常不进菜园的小孩某天突然跑到里面翻土,这很容易招来大人们的怀疑。如果被发现,一顿痛打是免不了的,除非是汉族家的小孩。
我们当中就有那么一个汉族家的小孩,每次寒暑假他都会出现在我们村里。钓鱼,也是从他那里学的。这样的技能足已让他在村子里有很多玩伴,包括我。那时的我们并没有对一个新来的小孩持有任何排斥的心理,相反,每次他到村上来我们都会很兴奋,总渴望着他能给我们带来新的东西。而他也从不让我们失望,后来我们还从他那里学会了用分叉的树枝和自行车内胎作弹弓打鸟,我们还会烤小鸟吃。我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继承藏族人喜欢排斥新事物的天性,不然我很多童年的乐趣都会被抹杀在摇篮里了。
有了蚯蚓和家里偷来的针线可并不表示我们就可以相安无事地去钓鱼了。如果运气不好路过的大人们若是看见我们钓鱼,是很少会放过我们的。钓鱼的时候,我们最怕遇见的就是过路的僧人。在那样的情况下碰见袈裟比在夜里见到鬼还要让我们这些小孩害怕。年老的僧人很少走出寺庙,一般过路的都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年轻僧人,他们会为了拯救生命不息把一群孩子摧残一番。他们经常会抢掉我们钓来的鱼,放生回水里,把鱼饵也扔到青稞地里,没收鱼线鱼钩,到最后不糟一顿痛打还算是好事,如果是遇见了认识的僧人还会给我们的父母告状以延续对我们的摧残。那时,我对僧人的印象不怎么好。
儿时有关鱼的记忆也就大致如此。说到吃鱼,我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吃鱼了,小的我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被鱼刺儿给卡住了喉咙。我外公是汉人,母亲小时候跟外公一起长大,于是吧吃鱼的习惯一直传给了我和我的兄长。直至今日,我一直保留着这一点使我区于我很多同学朋友的一点习惯。倒不是因为我很喜欢鱼的腥味,而是因为很多人都不吃。坦白来讲,我并不喜欢鱼肉的味道。与牦牛肉相比,鱼肉简直就不是肉。也难怪西方人会把鱼肉当素食。而吃鱼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一条鱼,下肚的肉可能只有这条鱼的一半。其余的一半跟鱼刺儿吐掉了。并不怎么喜欢吃鱼肉的我不久前还特意去吃了一回生鱼片。肉很嫩,但味道平平,还是不如牦牛肉来的痛快。第二天还闹肚子,真是不敢再吃生鱼片了。不适合我的,终究不适合我。还是安分守己地乖乖吃牦牛肉比较踏实。
虽然我母亲吃鱼,但我家也有很多人是不吃鱼的。比如我奶奶和三姑六婆。村子里母亲那一辈以上的人都不吃鱼。吃鱼的这个习惯显然是从外面学来的。藏族人为什么不吃鱼?这个问题纠缠了我不止这几年,从小我就会问村里的老人为什么不吃鱼。若用阿来或丹珠昂奔教授的说法,想必我们村子年过八十的老人不一定会同意。我问过许多不吃鱼的老人究竟因何故而不吃鱼,很多老者都会顺口溜似的给你一句话:“鱼无牙齿,罪不可赦!”也就是说鱼和其他动物不一样,没有反击的能力,一旦出了水面连逃命的机会也被剥夺,杀害这样弱小的生灵只为自己取乐或是填饱肚子实属罪孽深重。多人可能会问:鱼真的没有牙齿吗?当然不是,比如鲨鱼就有牙齿,甚至有可以一口可以把人咬成两节的牙齿,不过在藏区是不会找到鲨鱼的。藏区的河流湖泊里很少有长着牙齿的鱼出现。一直以来,藏族人对鱼的定位便是弱者。这听起来像是自卖自夸,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藏族文化有着浓厚的佛教思想作底蕴,慈悲是佛教的核心。若说是因为水葬引起了藏族人对鱼的忌讳,那只足以解释藏族人为何不吃鱼,而并不能解释藏族人为何不杀鱼。或,如丹珠昂奔教授所言藏族人忌讳吃鱼是因为驱鬼或驱除不洁之物入水所至,那么我从小到大都不曾在自己的家乡见过这样的仪式。问过身边很多来自不同地区的藏人也有很多都不曾见过。在我记忆里,驱鬼仪式我们村里是做过两三次,但都不是往水里驱,而是用糌粑捏成朵玛,几个人抬着往村外赶,直到看不见村子的某处放下然后众人用猎枪或者各种武器射杀这个“鬼”。当然,康藏的这个小村庄没有往水里赶“鬼”的习俗并不代表所有的藏区都没有这样的仪式,我不想有以片盖全的嫌疑。不过反过来想想,我们这个没有这样仪式的地方确同样有着不吃鱼的习俗。这让我觉得单单用赶“鬼”入水或因水葬之类的事情搞的藏族人不吃鱼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从小村里的老人不让小孩子吃鱼也不会说是因为诸如此类的因素。
不管是卫藏,康藏,安多,还是海外的藏人,甚至包括不丹这样以藏族文化为主的国家。多少都继承了不吃鱼的这个习俗。而唯一使这个星球上分布及其散乱的藏人及藏族文化凝聚并之于其他文化的主要内因还要归结到藏传佛教上来。虽然如今也有藏人选择信仰其他宗教或是选择无神论,但藏族文化在历史上的发展和形成受佛教的影响非常深刻以至于宗教与政治相互融合,并在历史的很长一段时期统领着雪域藏人。藏族人民的日常生活也围绕着这样的文化核心发展变化着。忌食鱼乃是其一产物。
从地域上看,这个世界屋脊上的高原是无法孕育蓝鲸或鲨鱼这样只能在海里生存的庞然大物。高原上块头较大且容易得手的活物应该属牦牛了。若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杀生的话,藏族人是宁愿少杀一个也不多伤半只。有人或许会像很多外国人一样问我同样的问题;“佛教不是不提倡杀生吗?怎么会宰杀牦牛呢?” 果真如此,正是因为不提倡才会尽量少杀。 也就会避免为了一顿饭而杀很多条鱼的可能。当然,若是所有的信徒都能做到释迦牟尼所传授的一切,那么我们也都该离成佛不远了。
问题是“理想文化”与“现实文化”之间的差距。就如同政府宣扬的,并不一定是落到实处的。很多社会都有自己的“理想文化”,回族人是忌讳吃猪肉的,他们甚至会避讳从嘴里说出“猪”这个字。猪肉被他们称作为“大肉”。我姑爷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回民。记得有一次表妹偷食大肉被姑爷一顿痛打,从那以后表妹即使是身在四川这个食猪大省也是“猪”字不提。 是不是所有的回民都如此醇正地道?记得有一次我去青海省民和县的一个回族和土族杂居的村镇当支教老师,待了一个多月。其间便目睹了很多回族家庭到土族邻居或朋友家里要走大肉的情况。他们也是避讳说出“猪”这个字的。偶尔心血来潮想品尝一下猪肉的时候,他们会对邻里说;“要一点你们吃的那个。” 邻居也会非常善解人意地用纸把肉包住,免得被很多人发现。这便是一个现实文化。“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这句话用在这里,在好不过。
如今交通便利,信息发达,随着文化与文化之间的相互磨合,人们的饮食有了更多的选择。许多藏族人开始素食,也有不少藏人,尤其是八,九零后的藏人开始学会吃鱼。像我这样的,甚至很小就开始吃鱼了。 若是喜欢,何乐而不为之? 更何况,鱼肉在饮食上也算是健康的食品。我即使不怎么喜欢鱼肉,偶尔也会将就身边的人吃几回。我的目的或许跟阿来钓鱼差不多,只是为了突破。藏族人是到了对鱼进行一些重新认识的时候了。我并不喜欢身边的朋友回答我为什么不吃鱼的这个问题时给我一大堆佛者云云之类的话,我相信佛教有更多深刻的内容可以去让我们思考。若是干干脆脆地告诉我是因为不喜欢,这倒让我快慰许多。但我终究是钓不了鱼了,尤其是西藏的鱼。不说是因为信仰,就单单从人性的角度考虑,我也觉得还是尽量少杀的好。若说是我因受佛教影响才会如此说来,我并不否认,虽然不是修行的僧人,也算是转着经筒诵着六字真言长大的藏人,说不受影响也不太可能。
2015-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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